与奶奶少年交好的张家奶奶家娶了新媳妇。婚宴当天，闲坐无事的我陪同奶奶去观礼。

在人群的哄闹声里，户籍外地的新娘子带着羞涩款款走进中堂——凤冠霞帔，步摇裙钗。带着清丽的笑容，与新郎共拜天地，永结白头之约。

这无疑是场豪华的中式婚礼。看着那对新人红润的面庞，我不由得想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婚礼进入高潮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在入耳皆是掌声与祝福之际，我忽闻得一声熟悉的轻叹。转头看向奶奶：她依然笑语盈盈，可那欢喜里的落寞却是藏不住的。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她与爷爷是少年夫妻，彼时恋爱不自由，才相处了没多久连对方底线都没清楚就稀里糊涂地嫁过来了，更别说是什么婚礼。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有一床厚实的棉被一套整洁体面的衣服做嫁妆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如花一样的年纪，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来到陌生的地方，正如今天的新妇，有不安惶恐和迷茫。往后相夫教子，做个安静的贤妻良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脆弱的青春就如同凋零的花朵，消散在无情的回忆里。

仔细瞧瞧奶奶，不到古稀，却衰败的厉害。从她黝黑苍老的面容上依稀可见当年清秀的影子，可把这些同精心装扮的新娘一比，再清秀都成了微不足道。

奶奶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接受，融入，奉献于这个对她而言无甚联系的地方，换来了他人的肯定和认同。辛勤劳作数年，回忆中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年纪终是归于沉寂。恐怕连奶奶自己也会惊异于自己的变化。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虽不在江南，可青春却如那逝水一般去而不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纵有千般嗟叹，诸多言语未能倾吐，纵使一路走来历风经雨，纵然一生平淡素味无奇，可胜在安稳，胜在快意。有相濡以沫的至亲，有顺心得意的交际，有孝顺尊老的后辈。相对于名留青史百世流芳，千秋万代显然不适合一个凡人。或在奶奶心里，平凡即不朽，而那葬在平淡中的青春同样永生。

回头望一望来时的路，也许正是奶奶怀揣着最开始的素心，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活着，如云，如水。

也无风雨，也无晴明，无欲年少，无悔青春，最是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