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每年一样，每到春运，301路公交车都会变得异常爆满。

今天恰巧没碰上个好天气，阴冷的天气伴着嘶吼的北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坏天气，越发撩拨了每一位回家人的心，从门缝中贴着挤上了车，习惯性的站在车后门的出口处，因为我在中途下车，回家。

人群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疯狂地向车前门涌动，而投币箱的存在而使得局势变得缓和了一点，司机师傅似乎对这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时间一到，马上扔下了手中的烟头子，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对着还没挤上车的人挥了挥手道：“发车了发车了，等下一辆吧。”

负荷沉重的汽车此刻像一位拄着拐杖蹒跚前行的老人，缓缓驶向车站出口，又像是一只充气过满而随时可能会炸了的氢气球，连引擎器的声音里都冒着一丝丝“哼哼”的磨叽声，车厢里因为拥挤隐隐泛着一股异味，但这似乎一点都不影响车上人回家的喜悦心情，不少人开始聊起了新年，这只笨重的氢气球载着一车离人游子的心情驶向了远方的家。

天开始下起雨了，冬天的雨灌着一股冷冽的腥气，靠窗户边上的人被风吹的打抖，赶紧起身把窗户关得严实。车子在雨中悠悠迈着步子，反倒不时溅了行人一身泥水。在快靠近南门大桥的一个小站，大老远就看到一对夫妻在站牌下等车，两人都没带伞，只好拼命紧挨着撑站牌的那根临时柱子躲雨，男的让女的站在里头，自己用他不高的个子举着手在给身后的矮个子女人挡雨，身上那件农民工式的旧迷你外套已经湿了三分之二，但仍不忘紧紧拽住手中那只露着几个须须头的尼龙袋，男人这时应该看到了远处驶来的公交车，于是兴奋地到马路边上朝车子招手。我们小县城里头的公交没有大城市里的公交那么准站，尤其是是碰上人多的时候，司机师傅有时过站也不停也是常事，这不，这会就有人怂恿司机说：“师傅，别停了呀，站不下了，直接走吧！”司机没答话，汽车继续靠近站牌，但车速也不见得有放慢的趋势。

这时我注意到那个小个子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留着一个很可爱的锅盖头，只是额头上隐约还贴着一块白胶带之类的东西，小家伙大概也在这冷风冷雨里刮的有些不耐烦了，学着爸爸的样子也朝公交车挥舞着小手。车里有个老太太看到小孩似乎有些动容了，唤着司机道：“还是接济他们一站吧，孩子淋着雨呢！”

汽车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或许是孩子纯真的笑容，亦或是越来越大的雨也让司机隐觉不忍，中年夫妇道着谢挤着上了车。我注意到那个中年男人的右腿似乎有些跛，在抬腿上车阶时有些不太利索，小半截裤管因为腿的原因被雨水打湿了黏搭在塑胶鞋上，但在上车时候他还不忘用一只手去给孩子挡雨，矮个子女人先上车，半抱着孩子又回头扶了一把中年男人，两个人踉跄着在车门口站稳了，但因为人多没能挤进来，只能抓着门口的扶栏倚着，孩子抱着母亲的脖子趴在肩头，吸着小手指，小眼睛扑闪扑闪的有些憔悴，我注意到他额头上那块白胶布，是刚刚打完吊针的痕迹。三人这样慌张着上来，倒是吸引了整个车厢的目光，坐老太太旁边玩手机的小伙子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立马起身让了座。

矮个子女人连连道着谢，笑得有些腼腆，但笑容却很温暖。我估摸着她的年龄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穿着一件臃肿略肥大的旧棉袄，因她个子小，越发显得衣服大了，脸上虽未经任何化妆品的修饰，还看得过去，只是干瘦的厉害，没有几两肉，但相对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妇女来说，还是有些显老罢了，脖子上挂着一条旧式的项链，很古旧的样子，那小孩环抱着妈妈的脖子，玩弄着母亲脖子上的这条锁链，孩子的父亲就站在一边，满眼慈光地看着母子俩。旁边的老太太看着这小孩倒是越发喜爱，和孩子的母亲慢悠悠唠起家常来了。

“这孩子刚打完吊针呢吧，又淋上雨了，回家急得赶紧给孩子换衣服，大过年的冻着了可不好哦。”

“诶，可不是，孩子打小跟着爷爷奶奶没个准，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真好，祖孙一块过呢，我家小孙子也快有这么大了吧，一直跟着爸妈在广东，今年过年还不回家，这大过年的让我一孤老太太在家……”老太太一听这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满肚子委屈。

“没准是没买上回家的车票呢吧”矮个子女人赶紧安慰起老太太来了，“我前两天去火车站买出去的车票，可多人了，差点就没买上票呢。”

……

“妈妈，我饿了，我想吃蛋糕。”趴在肩膀上的小家伙开始撒起娇来了，一个劲嚷嚷着饿了。

女人宠溺的刮着小家伙的鼻子，一边示意站在旁边的中年男子拿出手提袋里的蛋糕。

因为人多车晃的原因，他拿出蛋糕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看他摸出了一个精致包装的小纸盒蛋糕递给了女人。小家伙看到蛋糕立马兴奋起来，刚才的憔悴减少了一大半，催促着母亲赶紧拆包装盒。

不一会儿车厢里的味就被这浓重的奶油香气给掩盖了，小家伙吃得很欢心，不时还挑出一块巧克力放到母亲嘴里，又紧接着挑出一块水果欢喜地问着父亲要不要，邻座的老太太不时赞许着这孩子真懂事，满脸慈爱，一车人急着赶家的心情也被这幅温馨的画面感染了，几个好心的乘客提醒着女人注意小孩的叉子，因为车在晃。

很快到了下一站，下了不少人，车上变得宽敞了不少，跛脚的男人也坐到了位置，矮个子女人继续和邻座的老太太聊着，从她们的谈话中，我隐约听出了的大概：年轻夫妻俩一直外出在北上广一代给人打工，因为丈夫前两年在工地出事遇难家境一下变得紧张，跛脚也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因为迫于养家糊口的压力，小俩口一直还在外面打工做苦力，把孩子交给年迈的爷爷奶奶看管，每年能全家团圆的日子也就春节这么短短几天，现在孩子一个生病感冒，做母亲的就有点于心不忍了，想着过几天又得外出……说到这着不着家，倒是一下触动了旁边老太太的情感，喃喃道：“不舍得孩子，不舍得家，我家那娃估计这会儿也想家了吧……”

听着两人对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广告里头的那句台词：“回家～回家～回家时最好的礼物～”家这座温暖的避风港，这头牵着的是满袖相思父母心，那头牵着的是一腔归思游子情。回家，就是一张简单的火车票，一次拥挤的艰难跋涉，一张张焦急翘首的脸庞，还有……

“嘎吱”一声汽车一个刹车，到站了，窗外的雨逐渐变小，我想，这或许也是回家送我的礼物。整装待发，我也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