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午八点，窗外的草地
一半明亮，一半幽暗
像被晨昏线平分的地球
我记得七月的伊犁河
从伊宁南郊流过的宽阔河段
三月的古玛塔格山
以及与之对应的喀拉塔格山
地图上的萨孜草原
山山水水和它们的影子
每个牧人，每匹绊着蹄子的马
我记得晨曦中燃烧的
沙枣树；几公里长的大块条田
建在台地上的小镇
纵横的沟渠以及美丽的果园
冬闲季节的热闹舞会
摩托车清脆的马达声
阿巍蘑菇和狡猾的黄鼠狼
我记得光彩照人的堂弟
长大后越来越温柔的姐妹
不苟言笑的爷爷
高高的云朵和低矮的屋檐
麦地里新踏出的小路
远远飘来的上课铃声
不合身的夹袄和油腻的袖口
我记得客死异乡的移民
绕着圣人麻扎跳舞的苏菲
锯得齐整的劈柴
刺耳的方言和干巴的普通话
朴实无华的夯土建筑
村子里的公共树林
在温带草原和油田间铺开的路
我记得无休无止的风
厚实的夜和密密麻麻的雪花
秋雨中摇晃的马灯
原木房子和湿漉漉的花园
荒野里呜咽的牧羊犬
废弃已久的拜火教遗址
暗淡的篝火和突然而至的阳光
我记得省立师范大学里
那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
新潮女郎和哲学家
沙漠边缘的塔瓦库勒中学
鲜花遍地的博斯坦乡
一大群天真的孩子
阿勒泰的公务员和都市迷途者
我记得总被第一句
困住的手稿；没人关心的演说
原住民的半自动步枪
男人的烟斗和主妇的咖啡勺
寻欢作乐的轻浮年代
注定消失的遥远边疆
尼克·卡拉威有关中西部的困惑
就这样，我像是
坐在车里，又像是来到海上
毫无疑问
此刻
每张有效的账单
每声远去的笑声，也都这样
无法告别的浮尘